中国IDC圈1月19日报道:“投资人会让步,一楠也会退一步,毕竟拿到过亿的投资,这么放弃太可惜了。”在24券还没有彻底宣布关门的时候,亿邦动力网与一位24券创业元老沟通时,他如是说。
然而,这偏偏是一个令人惋惜的故事。在创业骨干与投资人谈判百天后,杜一楠对外宣布24券彻底关闭,自己退出公司CEO的职位。
24券的故事写成小说肯定精彩,因为他短暂而激烈。从苏州街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简陋办公室开始,上线仅18个月后规模扩张至5000人,速度最快时每月增加1000人。“24券,生也是速度,死也是速度。”上述24券创业元老总结道,24券发展的四个阶段都在演绎着这句话。
起步:拼执行力 24券速度取信投资人
现在B2C卖的卖,关的关,谁会想到2010年是B2C投资最热的一年,京东商城让人相信了除淘宝之外,还有另外的一批电商公司即刻实现商业神话。一时间,只要说是做电商的,就有人捧金送上。这种背景下,美国团购网站Groupon让中国创业者热血沸腾,一时间千团大战,拉手网甚至一次性拿到过亿的投资。
24券,便是这狂浪猛进其中的一员。2010年3月份,创始人杜一楠带着十几个人窝在苏州街一个简陋的办公室开工,员工对他的印象是又黑又瘦,笑起来的时候甚至还像个学生,那个时候包括杜一楠自己在内,都没想到自己的企业在日后会有过亿的投资和5000人的团队。
实际上,杜一楠选择的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从第一个Groupon.com的模仿者美团3月4日上线,仅仅3个月的时间,互联网职业创业家、投机分子、大学生、草根等等不同身份和背景的人都趋之若鹜地投身于这一新型的团购模式当中。
在众多团购创业者当中,杜一楠算是彻底白手起家。与拉手网的吴波、美团的王兴、满座网的冯晓海相比,杜一楠过去并没有公司运营经验,年龄也最小,他手上只有两张牌:一是美国名校的教育背景,二是投行的工作经验。
“效率,勤奋,忘我,聪明,每天工作十二三的小时。”一位早年跟随杜一楠的员工说,杜一楠把攻读名校和投行工作时的所有优点全部发挥到创业中。
正是因为如此,早期的24券在众多团购网站中,做事有两个特点,一是高效,二是会变通。拿到一小笔天使投资之后,杜一楠决定把业务拓展到北京之外的城市,15天就在两个城市开了团购站点,到2010年年底一共在十个左右城市开通了业务,很快让月流水超过百万人民币。
2010年年中,几个月内便涌现出数百家极其相似的团购网站,每家团购网站模式高度相似:“一天只卖一件,一天一人只限买一次”。24券迎来了发展史上第一个方向性的问题:每天一团还是每天几团?杜一楠与创业骨干讨论了两三周的时间,最后打破完全模仿Groupon的做法。“当时所有的团购网站都在模仿Groupon的一天一团,我们是最早实现一天两团,24券在创业初期许多创新比同行早。”一位24券的离职员工透露。
凭借杜一楠个人优越的过往,以及24券高效的执行团队,在众多团购网站角逐中,24券赢得了行业第一场场淘汰赛——资历赛。2011年年底,24券拿到A轮融资的百万人民币。“投资人逻辑思维是很强的,只看重回报率,看到谷歌用60亿买Groupon,中国便宜一点10亿美金,第二名再便宜一点,也可以是2亿美金。我投资你,很快翻三番,不需要太多的说服工作。或者说,他们已经被参照物所说服,在中国是选择团队,看团队靠谱不靠谱就行。”一位团购的创业者对亿邦动力网透露,团购早期的竞争,实际上拼的是创始人的说服力。
冲刺:拼规模 24券用速度再拿投资
从2010年年底开始,团购开始分为拿到投资的和没拿到投资的。拿到第一轮投资的24券,从苏州街一个三居室搬到一个可以容纳65人左右的办公室,原本杜一楠以为可以发展一阵子,没想到2个月后就座位不够,又要换地方了。
2011年一开年,团购迅速进入第二场PK大赛——资金赛。Groupon在美国一直在为上市做准备,而中国的团购网站拼命做大规模,以求可以戴上“中国最大的Groupon”这样的帽子去资本市场卖个好价钱。
如是环境下,团购网站必须在短时间内向投资人说明业务规模,以向其证明自己是有价值值得继续被投资的。为此,国内所有的团购网站都开足了马力往前冲:拉手请葛优代言,窝窝团刚成立就召开IPO启动新闻发布会,地铁公交等户外广告全被团购网站一抢而空。
比赛伊始,杜一楠再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起跑。A轮融资数百万美金在众多团购网站中只能算中等水平,但是24券敢紧跟拿钱最多的拉手网,2011年4月份再开哈尔滨、贵阳、台州、银川、绍兴等五个分站,由此24券城市频道已经超过200家。而就在同一周,美团却主动关闭位于赤峰、龙岩、玉林、马鞍山等四个城市的分站,总分站数量不足100家。
团800联合创始人胡琛告诉亿邦动力网,与团购网站的业务数字直接相关的是流量、客户忠诚度与开团城市数量。显而易见的是,杜一楠想在跑马圈地的过程中靠速度拉开与竞争对手的差距。
而这是事关24券日后发展的第二个关键性决策。据24券内部员工透露,当初在决定是否要快步扩张时内部存在分歧:2011年,是要开二三十个分站点?还是一百个分站点?绝大多数人偏向少一点,只有杜一楠一人认为抢规模越大越能拿到投资,经过前后一个月的讨论,最后管理层听了他的意见。
于是,从2011年2月开始,24券走上了膨胀之路,员工数量一下子从近百人变成五六百人,每个月人均流水在5万左右。那时,正值团购网站头破血流做规模的阶段,不少团购网站贴钱进去冲规模,所以卖得越多亏得越多。就算24券那时有公开报道中5个点的毛利,也只够养活最低端的销售,没有剩下来的钱养活其它人了。
这种激进的赌博,在当时的杜一楠看来,是必然会赢的。“他和我们说,只要把规模做大,控制亏损率,钱用完了自然会有人接着投。”一位24券的前员工告诉亿邦动力网。
许多决策在当时难以论对错,24券的疯狂扩张带来明显的好处是,杜一楠很快募到第二轮数千万美金的融资。“如果当时不那么快开分站,可能没有那么快拿到B轮,也可能B轮拿得比较少,那就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说不好是坏或者好。”上述不愿透露姓名的员工告诉亿邦动力网,外界抠给24券失败的帽子未必合适。
获得B轮融资之后,2011年3月,24券在三里屯租了一层办公室,随后每个月增长一千人,很快就租了5层,在市场中的业绩一下子冲到第四。这个时候,杜一楠心里的希望是创造中国的Groupon。“大家都在拼,都很乐观。投资人说,你们不要考虑费用,考虑的就是圈地。”这个时候,投资人与创业者之间的感情升到最高温。
花团锦簇之下,杜一楠频繁接受各家媒体采访,有一张照片是坐在办公室落地玻璃窗下开怀大笑,这是习惯严肃和精神紧张的杜一楠的罕见表情。而在规模扩张之中他对诸如成本、管理等有过的一丝怀疑,但这些在快速发展过程中都被冲淡了。“当时团购不是怀疑团购的模式,而是怕速度不够快。当时大家都在想把财务流水做上去,跑得够快,圈的城市够多,然后再拿到更多的钱,最后上市。”一位团购从业者如是描述团购整体心态。
扩张的同时,24券也做了精细化管理。除了募资之外,杜一楠把核心精力放在了公司文化的建设上。亿邦动力网编辑参观24券新办公室,发现24券留有很大空间作为培训使用。“当初,公司在拥有1000名员工时,我觉得管理2000人是不可思议的;2000人时又觉得管理3000人是不可思议的;但现在,你看我们都拥有4000名正式员工了。你看这个,就是助理给我弄的花名册,这玩意简直要把我弄疯了,我瞅着谁都长得一样,在这花名册上。”发展速度同样也超出了习惯高效的杜一楠的预料,这是当时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的感慨。
市场遇冷:盈利当头 24券超载踩刹车
正当国内团购如火烹油之时,2011年6月左右,美国的Groupon在上市这件事上却屡遭挫折。消息传到国内,大家隐隐感到不安。
“一个月开十个城市,增加1000人,照这个速度年底就过万人了。算了算账,得亏多少钱?”一位熟悉24券运营的团购从业者透露,从Groupon上市前屡遭质疑中大家都知道前景不乐观,24券在Groupon上市前两个月就开始踩刹车。
等到10月份Groupon上市,国内团购网站的冬天也真正来了。Groupon虽然有过短暂的164.6亿美元的高市值,但其首期报表就被指有实质性缺陷。“当资本市场说Groupon不能按照销售额算市值,只能按照佣金来算时,我们所有人都傻了。”当时国内团购网站的创业者们眼睛紧盯着Groupon在资本市场的表现,太平洋彼岸的每一个变动都牵动着他们的心。
这一开始就注定是资本驱动的悲剧,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大船顷刻即翻。自从Groupon市值一路下滑,国内投资人也跟着慌乱了,一夜之间从要求规模到要求盈利,纷纷握住了钱袋不再投资了。
此时,24券迎来了第二次大转折,从急剧膨胀到急速刹车,赶在寒冬之前赶紧节衣缩食。“我们之前看到他们一个月租一层,后面又看到每个月他们都会撤掉一层的人。有时候,商户要账都找错门进了别的公司。”传出24券裁员的新闻之后,同在三里屯SOHO办公的公司也感受到了团购极热之后的寒冷。
从6月到12月,短短半年时间,24券从6000人回到六七百人。据上述熟悉24券运营的团购人士透露,实际上24券裁员后很快回到健康运营,每个月能做两三千万流水,排名虽然有所下降,但依然在TOP10里面,到2012年初基本能看到盈利的曙光。
“损益表最上面是毛收入,最下面是利润。我们很明显地感觉到,2010年六七月份之前,团购网站只看上面,而之后只看下面。”一位老资格团购创业者说,一夜之间整个团购市场忽然心态都变了,此时团购的创业者才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形成商户资源壁垒、如何实现核心指标规模化、区域化运作怎样进入精细化阶段、如何破解营销难题、独特的模式创新是否可以形成等等外界早就开始质疑的问题。
而在这之间,尽管团购创业者也考虑过上述问题,但是没有人认为这是致命的,大家以为只要做大规模,投资会在下一个阶段准时进入,在比赛冲刺的时候谁都没精力顾及上述实际问题。
而在问题爆发之后,高歌猛进的团购网站顿时遇到资金断裂危险。
正是在市场不利的情况下,2011年10月,国内最大的团购网站拉手网向美国证交会提交上市申请,拟融资1亿美元。拉手递交的IPO申请显示,截至2011年6月30日,拉手网的累计亏损为4.742亿元人民币。一是这组数据不好看,二是Groupon被资本市场看衰,因此拉手上市铩羽而归,最后只能搁浅。
上市遇阻,资本又不愿进来,消费者热情下降,商家不肯让出太高毛利,团购的上市梦和洗牌梦一下子都破碎了。“我算了一下,毛利达到8个点以上才可能盈利。之前认为,在投资人的支持下,最后只剩下几个寡头,大家一起把毛利抬起来,但是这个过程中商家不接受,消费者的热度也过去了。当时出现了明显的天花板。”2012年初,过去团购高薪挖竞争对手一个团队的新闻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许多人悄悄离职。
整个2012年,团购充斥的新闻就是裁员和倒闭,截至2012年5月,Groupon股价已经下跌了50%,中国的团购网站也倒闭了数千家。于是,团购成为中国互联网一个奇观:在中国做视频、SNS等模式,从爆发、增长然后理性回归一般都用了五六年时间,而团购一出来就迅速迎来泡沫期,只两年就走完了所有历程。
如此环境,24券的日子不好过,等着杜一楠的是过于依赖资本的殊死搏战。
关闭:与投资人矛盾激化谈判无果
2012年下半年团购网站走到冰点,据团800数据显示,2012年8月同比2011年鼎盛时期的5058家,团购网总数量已经减少了2150家,减少了42.5%。
业内把投资人与创业的关系比喻成一夜情,投资人的心态是巴不得及早能有最大回报。日子好过时双方相安无事,一旦日子难过必然会有摩擦。
可以想象杜一楠此时心里非常煎熬,据他在后来公开的邮件中描述,2012年7月份,24券悄然经历了一次生死危机:两个投资方中的一个(成功集团,也就是彭雷离职之后24券COO KK所代表的投资方),陡然终止了对24券的资金支持,导致另一投资方也不得不选择放弃。而之前他从投资人那里获知的信息是:别怕花钱,做大规模就行。
冬天能不能熬过去,就是看谁口袋里剩下的钱多。24券成立不到3年,一共募集一亿多人民币。与其它TOP10团购网站相比,24券一没有强大母体公司作为支撑,二拿到的融资额只能算中等。但是,24券在2010~2011年冲刺阶段,比其它团购网站的扩张更为激进和大胆,所以账上余额所剩不多。
杜一楠说自己对这一切提前有所准备,在极短时间内为24券物色了一个新的拥有足够财力的战略合作方,能够永久地支持24券走下去。而此时,成功集团陡然嗅到了钱的味道,立刻回来谈条件,要求所有的既得利益优先考虑投资方,因为创始人和管理团队曾经“犯下错误”,不值得补偿其贡献。杜一楠拒绝成功集团这一要求,并且担心投资人会直接撤走24券账上资金宣布24券死亡。
正是因为双方僵持不下而矛盾却已经不可回旋,9月份杜一楠采取了抽走24券剩余资金的过激做法。当24券的财务向CEO杜一楠申请190万元工资和30万元商家结款,杜一直却不回复任何电话、短信和邮件。与此同时,24券公司账户上只剩下的200多万元也被“扣押”,而杜一楠早在8月份就向财务要走了网银密码。紧接着,身在美国的杜一楠向24券管理层发出声明邮件,正式向股东方宣战,撤销马来西亚投资方代表、在公司任职COO的 KK及黄会计的职务。
投资方也撕破脸,指责杜一楠放弃24券,实则撤走资金另外成立公司。杜一楠则反驳说撤走资金是为了能平等与投资人谈判,并且这部分资金自己分文未动,是最后对商户和员工的保障金。
不管谁对谁错,在日子艰苦时矛盾公开化,其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媒体蜂拥报道、商家上门讨债、消费者不敢冒险下单,公司人心惶惶、无人做事。杜一楠此招虽然是为了阻止投资人抽走资金断了24券的氧气,但实际上这也相当于直接宣布了24券的死亡。
“与投资人有矛盾的团购多得是,不同的是24券把矛盾公开化了,最后很难收场。”一位接近杜一楠的24券高管表示,投资人固然唯利是图,对于他们来说亏得少是最重要的,24券是生是死并不关键。“或许杜一楠对此的反应和沟通方式都显得太激烈了。”
2012年10月,24券只能在争吵中宣布“放长假”。而此时的TOP10团购竞赛,正值每家极力留住客户、在规模中盈利的阶段,24券此时放长假等于把用户拱手让给竞争对手,而其管理层关注斗争的结果,已无暇顾及精细化运营。
在近百天的周旋中,杜一楠在积极寻求并购机会,但并未取得任何进展。亿邦动力网曾多次询问24券原高管,得到的答案都不乐观,最后拖到2013年元月,杜一楠委托其助理对外宣布彻底关闭24券,未来24券不会恢复业务。至于公司是否申请破产,杜一楠自己已经不知道了。
眼前无路想回头,身后有余忘缩手,这句话可以概括多数由盛而衰的故事。而24券的故事,始于资本,也终于资本。起于疯狂,也死于疯狂。这刀光剑影的两年多,杜一楠夜深人静时回忆起或许也会感到恍如一梦吧。